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只記得某天,爺爺將他送至友人的家中,請友人幫忙照顧,當時年幼的他對即將面臨的陌生環境感到不安,但他並沒有哭鬧著要回家。
他明白,從此以後,這裡就是他必須待著的地方,他的家,已經歸不得了。
周遭的人都一臉恭敬對爺爺的友人稱呼為二爺,於是,他也跟著叫爺爺的友人為「二爺」,二爺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叫喚他時,用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他好一會。
「既然解九將你托付給我,我便會盡力護你周全,同時我也會教導你在這圈子生存下去的手段,只是阿,也得你自己撐得住才行。」
當時還年幼的他似懂非懂,二爺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讓他親自去體驗何謂現實的殘酷。有些事情,永遠是讓人親自體會過才更能深刻的體悟到。
二爺說,想騙得了別人,必須先連自己也騙得過。
於是二爺開始讓他學唱戲、學功夫,還幫他取了藝名──解語花。
學習的過程太過艱辛,好幾次,他都差點撐不了想放棄。二爺也不逼他,就只是讓他看清他現在的處境。
他若退縮了,不僅會讓爺爺的心血毀了,更無法護得了他的親人。
如今的他,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他早就失了選擇的權利。
於是他只能逼著自己,一步步成長茁壯,即使一路上,充滿了折磨與痛苦。
某日,二爺的朋友帶著孫子上門拜訪,二爺讓他喊對方一聲:「五爺」,然後帶著對方的孫子出去到處逛逛玩玩,他們兩個老人家要好好聊聊。
他跟著照做,五爺點了點頭,然後將躲在他身後的孫子拎出來,「小邪,和他去玩吧。爺爺要和許久不見的朋友聊聊天。」
那名被稱為小邪的孩子,神情慌亂、手足無措地看著五爺,似乎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
他笑了笑,牽起小邪的手,「走吧,今天市集在辦活動,很熱鬧唷。」
一路上,即使有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那孩子也只是低著頭用眼角瞄了幾眼,不敢停下腳步仔細觀賞。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他開口和那孩子聊:「我叫解語花,你叫我小花就好。你叫什麼名字呢?」語畢,他愣了愣。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解語花」這個藝名,而逐漸淡忘本名「解雨辰」呢?
「我、我叫吳邪。」孩子的聲音極小,耳根隱隱泛紅。
天真無邪嗎?他笑了笑,的確人如其名。
看著這孩子,就讓他想起以前的他。
「吳邪哥哥,怎麼一直低著頭呢?和小花玩很無聊嗎?」他皺起眉,做出快哭的表情。
「不、不是,一點都不無聊!」聞言,吳邪趕緊抬起頭說道。
「真的?」真有趣,這孩子的心思很單純,看樣子被保護得極好。
「嗯!」
也許是受到吳邪的影響,那天的他,和平常的十歲孩童一樣,玩得十分開心。他都忘了,上次像這樣開懷大笑是什麼時候了。
在五爺帶吳邪回去以後,這段記憶就被他藏在最深處。
之後,他學會了唱戲、學好了功夫,在二爺的幫助下開始嶄露頭角,接管爺爺的事業。在這圈子裡,利益當前,人心永遠沒有下限。他緊記二爺的教導,從不付出真心、從未信任過人,面對同業的處處算計,他總是笑臉盈盈,加倍奉還的反擊回去。
沒有人知道,雖然他老是看似游刃有餘的躲過危機,實際上,他早就不知道在鬼門關前徘徊過多少次了。而,每當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笑一笑,爾後繼續勾心鬥角的生活。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
直到他再度遇見了吳邪,他才發現,那個被護得極好的孩子,因為好奇而踏入這淌混水。
即使過了十幾年,吳邪依然和幼時一樣天真。
他很想讓吳邪就這樣天真下去,但這樣的天真在這圈子裡,只會害死他。
很矛盾。
他想讓吳邪繼續保有天真,別和他一樣,卻又希望吳邪明白人心的險惡,別在天真下去。
於是他就一直持著矛盾的心思,在旁協助吳邪。
看著吳邪逐漸帶上假面,懂得和人明槍暗箭的爭鬥,他的感覺十分複雜。
幸好、吳邪在自己人面前,仍是那個天真無邪。
他不希望吳邪繼續待在這圈子裡,可他自己早已深陷其中,無法將吳邪從這淌渾水中摘出去。
直到那人出現,那人的能力足夠強大,圈中的人都要敬他幾分,既然他出手將吳邪摘了出去,那麼就無後顧之憂了。
看著吳邪和那人離開的背影,他笑了,輕輕哼起歌來。
你穿上鳳冠霞衣
我將眉目掩去
大紅的幔布扯開了一齣折子戲
你演的不是自己
我卻投入情緒
絃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別生離
折子戲不過是全劇的幾分之一
通常不會上演開始和結局
正是多了一種殘缺不全的魅力
才沒有那麼多含恨不如意
如果人人都是一齣折子戲
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別人生命裡
如果人間拭去脂粉的艷麗
還會不會有動情的演繹
如果人人都是一齣折子戲
在劇中盡情釋放自己的歡樂悲喜
如果人間失去多彩的面具
是不是也會有人去留戀 去惋惜
你脫下鳳冠霞衣
我將油彩擦去
大紅的幔布閉上了這齣折子戲
在吳邪的人生中,一齣名為「解語花」的折子戲已落幕。
但是,
解當家的戲還在上演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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