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記事起,就能看見別人都看不見的人事物。

年幼的他分辨不出哪個才是真實的存在,好幾次都差點被鬼抓去交替。

 

久而久之,他已經分得出真實與虛假的界線,也懂得如何和陰界存在相處。

因為眷戀而在陽界徘徊不去的陰魂常會求他幫忙,他能力所及內的,他會幫。但超出範圍的要求,請容許他拒絕。

 

他已經習慣應付那個世界的請求,也見多陰魂為了求他幫忙而使出的各種手段,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默默不語跟在他後面的。

 

問對方想要他幫忙做什麼,對方也只是沉默不語。

他好說歹說,說到嘴都乾了,對方才回他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

他聽到自己理智斷掉的聲音。

 

他娘的!你不說話跟著小爺這麼多天,居然是因為不知道!玩人也該有個限度!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只是覺得你很熟悉。

 

他無言以對。

看著對方漠然的神情,他連火都發不出。

只是覺得心窩那疼得緊。

 

之後,他默許對方跟在他後頭的行為。

 

有時遇到蠻橫不講理、想用威脅方式恐嚇他幫祂做事的陰魂,只要後面那位一瞪眼,全都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離開。

偶爾在幫好兄弟解決問題時遇到困難,後面那位也會幫忙,讓他輕鬆許多。

 

其實這樣也不錯,對方跟在他後頭賴著不走也有點用處。

他這麼安慰自己。

 

只是……

 

這位小哥,你沒想過去找找自己生前的記憶嗎?說不定能夠想起你還有什麼遺願未完成的,完成了你就能去投胎不必繼續在這流浪,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跟著小爺吧?

 

對方只是看著他不發一語。

 

得,他方才那段話八成又被對方當成耳邊風。給十句連個嗯都不回,那嘴巴緊得跟什麼似的。

 

既然背後靈不著急,那他也沒必要像個老媽子替對方操心。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某天,他去逛逛市集,途中經過一個算命攤,戴著黑眼鏡的算命師對他講,這位先生,若是讓您身後那位繼續跟著,您恐怕會被祂害死。

 

當時,他只是一笑置之,沒有發現後面那位聽完算命師的話後,臉色劇變。

 

自從聽到算命師那句話後,他感覺出後面那位小哥經常心不在焉,對著他沉思,對於背後靈的異狀他也沒多想,反正他從沒搞懂過這位小哥的心思。

 

 

幾天後的深夜,一陣劇烈的晃動襲來,他從床上摔到地上,醒了過來。

發覺不對勁的他趕緊往外頭跑去,好幾次都因為晃動而差點跌倒,就在他快到門口時,卻被突然倒下的櫥櫃擋住去路,白色粉末從天花板灑下、牆壁出現裂痕,他發現房子開始出現倒塌的現象。

梁柱往他的方向倒來,他卻沒有逃跑的空間,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的時候,後面那位小哥突然變成一頭墨色異獸,替他擋下梁柱。

他看著那頭墨色異獸,首似龍,形如馬,狀比鹿,尾若牛尾,為麒麟。

 

一瞬間,許多畫面湧出,不斷衝擊著他的大腦,在他失去意識前,彷彿聽到麒麟用小哥的聲音說,我不會讓你再度死在我面前。

 

 

 

 

他做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夢中的他是一名逍遙的散仙,總喜歡去神獸的居住地,逗弄那隻剛出生的黑色小麒麟。

雖然小麒麟不是對他視若無睹就是給他一蹄子,但他仍笑呵呵地樂此不疲。

 

他常問小麒麟,長大之後載我雲遊四海可好?

 

小麒麟哼了哼,神仙懂法術,別那麼懶。

 

他只是淡笑不語。

尚未擁有足夠能力化形的小麒麟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也不打算這麼早就給祂知道,小孩子的童年就該無憂無慮嘛。

 

當小麒麟第一次化為人形時,祂繼承了歷代黑麒麟必須背負的宿命。

小麒麟變得沉默寡言,連表情都很少有。

 

他看得心疼,卻無可奈何。

 

 

有些意圖不軌的仙人看著小麒麟年幼,想抓住祂,用祂的皮肉骨提煉法器仙丹,卻因為不敵小麒麟而被其殺死。

誅仙這事可大可小,但小麒麟免不了要受罰。

 

他得知此事後嘆了口氣,拜託友人幫忙照看小麒麟,就跑去替小麒麟頂罪了。

 

懲罰是剝奪法力,打入凡間,經歷十世坎坷,方能回歸仙界。

 

鬆一口氣,這後果比他預料中的好多了。

 

 

當他進入斬仙台的前一刻,他轉頭對剛趕到的小麒麟說,小麒麟,下次記得別留下把柄讓人抓啊。

 

他沒料到,小麒麟會跟著他進入凡間,想護他十世。

只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友人竟然將小麒麟的記憶封鎖,直到最後一世小麒麟無意之間遇到了他,友人才解開封印法術。

 

 

夢境在小麒麟替他擋下梁柱這裡結束。

 

 

 

 

剛甦醒的他呆滯了一會,而後他揉了揉有點僵硬的脖子,似乎睡得太久,身體有些受不住。

印象中,他好像做了一個夢,只是不管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夢中的內容。

 

在那次天崩地裂般的大地震過後,村裡建了一座麒麟廟,村民說那晚許多人都見到麒麟,仁獸大顯神威,讓他們度過這劫。雖然不少房子都倒塌了,卻沒有人傷亡。

 

麒麟嗎……

他皺起眉,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有時候他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空蕩的景色,就會覺得少了什麼。

 

不知為何,最近他總是喜歡往麒麟廟那邊跑,看到那栩栩如生的墨麒麟,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情就會平靜下來。

 

雖然他不明白這一切事情的原因,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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