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爭如不見。

為了能和灕東王朝爭鬥，軒轅王朝大量奪取百姓的物資，剛開始百姓還會反抗，但馬上就會被軒轅王朝以慘無人道的手段虐殺。幾次下來，百姓即使有再多怨言、不滿，也不敢表達出來，而這也讓軒轅王朝更加肆無忌憚。

於是，近幾年來百姓的死傷人數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攀升。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軒轅王朝。

灕東王朝雖然痛恨軒轅王朝的所作所為，卻無法立即將對方除去。嶽雖然會教導灕東氏咒法道術，但前提是對方必須被他認同。因此整個灕東王朝懂得咒法道術的也不過數十人，人數還不到整個王朝的千分之一。

而反觀軒轅王朝雖只有數千人，但人人都懂得些許咒法道術，因為王朝建立初始，泯姓女帝將叛軍首領遺留下來的札記整理過後，將裡頭有關於咒術的部份另外謄寫成一本書，並令心腹將這本書推廣下去，即使是三歲稚齡孩童也得學會，學會自保與……殺人。

懂得咒法道術的灕東氏不會對普通百姓出手，但軒轅王朝就不同了。品德好些的，只會針對灕東王朝；糟點的、貪生怕死的，便會虐殺百姓、強奪錢財。

灕東帝王曾經請求嶽出手，幫忙對抗軒轅王朝。嶽沉默一會兒後回：「除非該名灕東氏先毀諾，否則我不會出手對付灕東氏，包括他未來繼承的王業。」

帝王氣極，「泯氏與灕東氏並無關係。」

「她的孩子、軒轅太子，留著灕東氏的血液。」

帝王沉思許久，而後冷冷一笑，「若泯氏不再是軒轅之尊，是否先生就會出手相助？」

嶽沒有猶豫便給予肯定的答案，但帝王來不及高興又聽聞嶽補了一句：「望陛下記住，一個會對族人趕盡殺絕的人，不會是灕東氏該當的好帝王。」

言下之意，你可以把泯氏拉下帝位，卻得保證他性命無虞。否則……

「一個滅親殺師的人，不配當灕東氏。」父親把他當作親生孩子般疼愛、我也把他當作弟弟愛護，可得到的是什麼？

是他帶領叛軍對抗灕東王朝！是他殺了父親！

「那人已死，但其孩兒至今並未傷害過灕東氏。」嶽勾起嘴角，「陛下明智，定能明白。」

帝王眼底閃過一絲恨意，而後他閉上雙眼，再度睜眼時，情緒已恢復平靜，「朕明白。」

朕會讓泯氏明白，有時活著不如死去來得乾脆。

蓟十年，泯氏女帝駕崩。女帝遺旨說明由於太子年幼不懂朝事，因此讓慕相繼承帝位。

對此，很多人感到納悶甚至懷疑，支持太子的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擊，便因為另一件事情忙到焦頭爛耳。

新帝上任後，軒轅王朝發生不少人死於非命的案件。若是有人細心觀察，便會發現斃命的那些人都曾殘害百姓來滿足自己。

等到不再有人斃命時，軒轅王朝已減少一半左右的人數，而這些命案最後都成了懸案。

灕東帝王原本以為這是將軒轅王朝併吞的好機會，但嶽卻帶領了幾名灕東氏建立「清風門派」教導咒法道術，只要你願意暫時被封印記憶，便可進入門派學習，等學成離開門派之後，記憶的封印也會解開。

許多灕東百姓因為好奇紛紛加入了門派，而不少軒轅人民為了生存下去，也選擇進入清風。

得知此事的灕東帝王一怒之下跑去質問嶽，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著：「軒轅王朝的人並沒有接受正式的教導來學習咒術，全都是潛在的危險，若是改天入了魔，便是第二個灕東轅。」

「殺光軒轅王朝的人也是一種辦法，如果你不介意背負上罵名的話。」

而後嶽帶帝王去看門派內因為失了記憶而和樂相處的兩個王朝人民，帝王只是冷笑，「等恢復記憶後，先生可是會被這些人記恨的。畢竟誰想和仇敵一起談笑風生呢。」

嶽不在乎帝王的嘲諷，只回：「隨著時間流逝，仇恨總有被沖淡的一天。」

「等先生停止對靈巫的追殺再來說這句話吧。」帝王冷哼一聲便轉身離去。

嶽歛了眼眸，沉默許久後，他才低聲說句：「總有一日，契機會到來的……」

也許是對著自己說、也或許只是想抒發思緒，只是這句話聲量太低太輕，很快地便被風聲蓋過。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說清是誰犯錯、是誰最痛、是誰該恨……憎恨已無法停止。

但他看得到，

在遙遠的某天，契機總會來到……

熄滅恨火的契機

以及，

終結一切的契機。

即使明白也許進入清風門派後結識的好友很有可能是仇敵，但每個恢復記憶後的人還是痛不欲生，在友情與家仇的選擇中徘徊許久，有人選擇家仇，上戰場殺敵，即使可能會遇見曾經的友人；也有人則是選擇隱居，不再過問世事。

時光流逝，灕東王朝與軒轅王朝已爭鬥數百年。

在這數百年的歷史中，沒人知道灕東王朝有多少任帝王因為沒有顯著事蹟而被淹沒在歷史中，但有兩任帝王是後人皆知的，一是建立灕東王朝的灕東驍、二是現任灕東王朝的帝王──灕東燕。

百姓都知道泯氏一族是軒轅王朝最堅固的防線、最驍勇善戰的武官。但從未有人料到，新帝居然能在五年內一一擊潰泯氏的防線，甚至戰勝泯訣將軍。

泯訣將軍據說是泯氏歷代將軍最傑出的一輩，而清風門派的掌門也曾稱讚過他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這麼一位傳說中的人物居然被新帝擊殺於戰場，於是，興奮的百姓不斷談論著與新帝有關的事情，像是新帝與煌后在清風門派裡結識，夫妻倆伉儷情深……之類的八卦。

沒有人知道新帝尚未登基還在清風門派時，與他交情最好的師兄名字叫做泯訣。

除了灕東燕與他的妻子灕東煌，不會再有人知曉。

同樣的，世上除了他們，再也不會有人記得，待在門派裡的泯訣所露出的笑容，是多麼無憂無慮。

灕東燕最後一次看到泯訣的笑靨時，是他跟他們分享他的心上人答應他追求的喜悅。

而後……學成離開門派，便再也沒見過了。

所有人只知道泯訣的天分，卻極少有人知道泯訣不喜殺生，但軒轅王朝以他親人、愛人性命要脅，讓他親臨戰場前線殺敵。

每次灕東燕在戰場與泯訣相見，看到的都是對方麻木帶點疲憊的神情，若不是那面容毫無變化，灕東燕無法認出對方就是記憶中豪爽開朗的師兄。

而今日，在他親手殺了師兄後，一名聲稱是師兄妻子的女人幻影出現在他面前，對方表示希望他能幫忙將她與丈夫合葬在一起和安排女兒的去處。然後為了讓他相信，她講出許多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事情。他本來希望勸說對方好好活著並將師兄的女兒扶養長大，但對方一句「訣死了之後，咱母女對王朝的人來說已沒有留著的必要了」就讓他打消了念頭。

他沉默了許久，終究是答應了。

之後他和煌大概講了一下情況，煌沉默一會便開口提議收養師兄的女兒。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夜深人靜的時刻，灕東燕獨自一人走在荒涼的戰場中。白日的戰火已經熄滅，只留下遍地的屍骨與破碎的兵器。

人亡、劍斷。

他的腳步在一具熟悉的屍首邊停下，而後他彎下腰將屍首抱起，轉身離開戰場。

找個永遠不會有人打擾的偏僻之處將屍首掩埋，是他最後能為師兄做的事情。

安葬好師兄沒多久，一名女人便帶著一個女孩憑空出現在他附近。他轉頭看向對方，訝異地發現對方使用禁術，以生命為代價換取高強的法力。

對方笑了笑，「不這樣無法脫離禁錮。」她將女孩帶至灕東燕身旁，對燕行了禮說句：「這孩子就拜託你了。」

而後，女人對女孩施術迷昏她，「小檎，要記住，父親、母親……永遠愛妳。」

女人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落下的淚直接穿過衣衫、入進土中，連個痕跡都不曾留下。

見狀，灕東燕伸手攙扶失去意識的女孩。

女人笑了笑，指著女孩脖頸間配戴的一枚玉珮，「這是我與夫君的定情信物，因為我這樣子無法將東西交給你，只好先讓小檎戴著……請你將玉珮與夫君合葬。」

「我不希望上一輩的事情讓小檎承擔，所以請你將她的記憶封印。若是可以，我希望能讓她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

在女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後，灕東燕將玉珮取下，與泯訣屍首合葬。

在那一刻，他想起很多事情。

只有歷代君王才能得知的……五百年前軒轅王朝建立的真正歷史。

待在清風門派時，他們一起嘻笑玩鬧、一起學習、一起因為調皮被師尊懲罰的場景。

還有，第一次在戰場相見，師兄使用傳音術對他講的那番話。

──師弟，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

──長久以來，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能力，不管在策略、武鬥，你都是很傑出的佼佼者。你也善用了這些，為灕東守住了領土、抵擋了軒轅王朝的侵略。

──即使我的父親、叔伯、兄弟接連因你而亡，即使某天我也可能會喪命於你手中，我依然不會恨你。

──若某日我真的戰死，就請你照顧我女兒。

──檎……她是個靈巫，這個身分注定她的不凡與未來必定遭受的崎嶇……

──我為那孩子預測了許多可能會發生的未來，而你，是我想到最好的人選。

──就當作是我唯一一次的任性吧。

灕東燕看著刻有「泯氏夫婦」字樣的墓碑許久，才輕嘆一聲，「師兄，你可真是會找難題給我。」

年幼的靈巫，對灕東王朝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也許是轉機，又或許是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