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若到了修真界,就變成了「修道一坎,塵世十年」。

修真界時間的流逝速度遠比人間慢了許多,修真者自認用了一天的時光修練,但人世卻已經過了一個月。

雖然修真界沒有明面禁止,但修真者皆知「不得與凡人有交情」這項規則。

 

久遠以前,修真界與人界並不像現在這般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感,畢竟大多數的修真者在進入門派以前都只是一介凡人。

那時候的修真者還會像個平民,跟一般百姓交好,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有名修真者對普通人動了心,門派得知此事後並不同意,於是那名修真者離開了門派,與那人私定終生。沒多久,修真者遇上一道契機而閉關修練,等他成功晉級出來之後,卻發現人間過了百年,愛人早已因為年老而逝去,修真者當下道心大亂並入了魔。

那名修真者的道行並不低,修真界花了不少時間才制伏了他。

從那之後,修真界才開始與人界劃下了界線。

 

即使人間流傳不少修真者與凡人相愛的故事,其中杜撰的就佔了絕大部分,少部分則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再經由一定程度的捏造後撰寫出來的。

 

 

就算知道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在綺羅生聽到說書人提起「紅顏」兩字時,還是差點被茶水噎到,他瞧了一眼最光陰,對方的睫毛顫了一下,神情並沒有變化。

說書人又繼續說了下去,還用了不少華美的詞彙來描述刀客護著心愛之人的場景,刀客是多麼的用情至深、當下的情況又是怎樣的險象環生,等到說書人講到了殊離山這個地名時,最光陰終於起了身,轉頭離開茶館。

 

見狀,綺羅生將銀子放在桌上後,隨後離去。

 

他甦醒之後,第一眼見到的,是待在一旁盯著他瞧的最光陰,他正要張嘴說話,最光陰就甩頭走人,並開始躲著他。

後來,他從飲歲口中得知自己沉眠了一年,這比他原本預估的時間還要少上許多,他還沒鬆口氣,就聽到飲歲說這一年間最光陰一直守在他身旁,仗著修為夠高,不吃不喝也沒有影響,就待在沉睡的他身旁,看了整整一年。

頓時,綺羅生又開始覺得一年的時光太過漫長。

 

畢竟,最光陰記得這世兩人的交集,也明白他之所以沉眠的原因。

綺羅生能猜到最光陰的心情多麼難受,他想跟對方說些話,卻找不到有心躲著他的最光陰,誰叫時間城的人會幫最光陰,讓他更難找到人呢。

最後,他去向時間城城主求助,於是就有了兩人一起到人世執行任務的機會。

 

時間城不會主動插手干擾塵世的事務,除非有特殊理由。

這次,他們離開時間城的目的,就是要將某種獸族僅存的幼崽帶回城裡,以免牠們遭受滅族的結局。

生與死皆是必經的過程,從誕生到強盛,最後再逐漸衰退至滅亡,是一個循環。雖說如此,但天道並不會趕盡殺絕,時間城為獸族保留一絲生機的舉動,是被允許的。

 

在城主要求他們兩人離城執行任務時,綺羅生注意到最光陰轉頭看了他一眼,後者沒有出聲拒絕,只是這一路上,總是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綺羅生專心思考怎麼讓最光陰消氣,沒發現自己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另一方面,察覺後方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的最光陰停下來,過了一會都沒等到人,他回過頭望向站在不遠處的綺羅生,提議去茶館休息一下。

剛開始他們並沒有注意說書人在講些什麼,是聽到一些耳熟的詞語後,才分神去聽,然後便發現這是關於綺羅生的故事,除了將最光陰替換成一名平凡女子,其餘部分幾乎與事實沒有出入。

如果他們不是當事人,說不定會覺得這則故事編得不錯。

 

綺羅生追上離去的最光陰,並提了一下茶館的故事,他看那人真的要生氣了,就靠過去摟住最光陰的肩膀,說起隔壁鎮的煙火大會來轉移話題。

最光陰答應了跟綺羅生一起去看煙火的提議,而後藉著轉身的動作,甩開對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大步往前走的他,沒發現綺羅生用若有所思的神情注視他的背影。

 

一年的時光過去,人間多了一個故事流傳,修真界則是毫無動靜,看來最光陰的真實來歷並沒有曝光。

也許該慶幸當時設下陣法想圍殺最光陰的那群人,為了避免瓜分利益的人太多,便沒有將真正目的告知門派中人,對外的說法皆是以他們在道之會上起了衝突為由。

由於參與此事的門派弟子不少,旁人就將殊離山銷聲匿跡這件事,認定為殊離山是害怕那些門派找上門討公道,因而躲了起來。

 

「雖說殞落的都是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會追究的門派並不多,但那什麼山的,畢竟只是個人數稀少的小門派,這種程度就嚇到躲起來,哈。」

 

即使無意探聽別人的談話,但那一桌的討論聲實在太大,綺羅生想裝作沒聽見都難。

先前在茶館遇到說書人那事,這回則是在餐館聽見別的修真者在談論當年的事情……這群人就沒有其他新的話題可談了?

綺羅生瞄了一眼安靜地咀嚼嘴中食物的最光陰,心想這人到底是不在意,還是沒去理會旁人。

 

直到他們用完膳,打算起身離開,那桌的修真者依舊在聊同樣的話題。就在他們即將步出大門時,其中一名修真者的話,讓最光陰停下腳步。

 

「另一個人待的門派也好不到哪去,居然說那人的本命燈已經熄滅了。嘖嘖,進殊離山前人還好好的,怎麼一進山,人就沒了?莫非是被加害的?」

 

最光陰回過身,伸手扣住綺羅生的手腕,後者收攏手指輕握對方的手,笑問:「不生氣了?」

 

「回去。」最光陰沒有回答,指尖多停留了一會才收回手,「這次任務不需要兩個人,吾之後會向城主解釋。」而後,轉身繼續行走。

 

綺羅生看了看最光陰前進的方位,「你走錯了,那不是時間城的方向。」

 

「你先回去,吾繼續執行任務。」最光陰頭回也不回地說。

 

「任務地點是另一個方向,那條路只會通往我的門派。」語落,綺羅生便聽到最光陰回答他:「吾並沒走錯。這路,是要回去你的門派。」

 

綺羅生加快腳步走到最光陰前頭,他偏過頭問向後者:「嗯?言下之意,你打算與我一同回去嗎?」

 

「那個獸群長期遭受修真者的逼迫,你跟吾去或者太過靠近,會使吾更難尋到牠們的蹤跡。即使是幼獸,腦中也會有殘存的印象。不管是以何入道的修真者,身上都有一種共通的氣息。」最光陰並沒有回答綺羅生的問題,而是給了一個算不上解釋的說法。

 

「說的也是。」綺羅生仔細觀察最光陰的表情,「算算時辰,我們到達那裡也將近日落,不如你就留宿一晚,隔天再出發。等到你完成任務,我們再啟程回時間城……說起來,人間舉行某個儀式時,也是這樣的流程呢。」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最光陰確實輕顫了一下。到了這時,綺羅生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最光陰是記得的,或者該說,他想起來了。

 

「與刀神的那段過往,你憶起多少?」綺羅生看最光陰不打算開口的模樣,提出了交換條件:「一個答案換一個問題,如何?」

 

沉思片刻後,最光陰點頭答應,「吾從未忘卻。只是記憶在輪迴的作用下變成了碎片,並散落在吾腦海深處。直到一年前,吾才完全拼湊出那段回憶。」

 

一年前,也就是綺羅生陷入沉眠的時間。最光陰在記著所有事情的前提下,看了他一年。意識到這件事的綺羅生,心頭的酸楚越發濃厚,最後成了一把刀,在對那人不捨的心上,劃下一道刻骨的痕。

然而,在胸口蔓延的疼痛絲毫不影響他臉上的笑顏,「那你想問我什麼問題?」

 

「本命燈熄滅是怎麼回事?」

 

「白衣沽酒並沒有本命燈,熄滅的本命燈屬於刀神,但這兩人的名字是一樣的。世上知道這事的人只有幾個。」綺羅生輕咳一聲,「第二個問題,你仍想前往我的門派嗎?或是,我們在路上找個地方休息就好?」

 

「嗯。你反悔了?」

對於最光陰那句沒頭沒尾的問話,綺羅生一時之間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那人是在問結契的事時,人早就走遠了。

 

「哎……這下,他大概會氣更久了。」看著離去之人的背影,發現那人前進的方向依舊沒變。綺羅生輕嘆,邁開腳步追了上去,「等我阿。」

 

 

白衣青年走到灰衣少年的身旁,低聲說了幾句,少年別過頭沒有答話,卻稍微放慢了速度,讓這段路能走得更久一點。

兩人朝著逐漸西下的夕陽前進,斜照的陽光將他們一起同行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一如他們這段結伴而行的漫長旅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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