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爭如不見。

那天，最光陰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問了九千勝一個問題。

“陷入沉睡的你，會作夢嗎？”

擁有一半人類血統的最光陰每次作了夢，就會跟九千勝講他夢到什麼，然而九千勝從未作過夢，無法明白那是什麼感受。

貴族與王室的人魚不需要睡眠，即使是一般的人魚也不會有所謂的夢。

九千勝在人間遊玩的那段時間曾經聽過夢境是意識反射的說法。

最光陰每次提到的夢境，都是跟他有關的事情。

九千勝想起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於是他回：“吾從未作過夢。但，若真有夢，夢中定會有你。”

但最光陰卻搖了搖頭，“吾倒是希望你依舊沒夢。”

“喔？為何？”九千勝不解，“你不希望吾之夢境有你的存在嗎？”

“如果現在的狀況是吾等沉睡的你醒來，吾會希望能進入你的夢境沒錯。但現實是，你是為了等我才選擇長眠。”

“你一覺醒來便是吾等再度相遇之時，無夢，才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最光陰輕撫著胸前的圖騰，那是他身為九千勝伴侶的證明，“輪迴的旅程太過漫長，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吾不希望讓你等太久。”

九千勝打趣道，“你不怕吾會忘了你嗎？”

“就算彼此忘卻，但重逢之後的吾與你，一定也會譜寫出新的故事。”

九千勝望著最光陰的琥珀色雙瞳，那雙清澈的眼總是有他的身影。

想至此，九千勝低頭輕啄最光陰的唇瓣，那是一觸即分的吻。

“九……”

修長的手指點了一下最光陰的雙唇，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而後，九千勝輕嘆一聲，“為你，吾心甘情願。”

不論是百年孤寂或是永世契約，只有最光陰，才能讓九千勝心甘情願承受。

那段百年沉眠的日子，九千勝第一次作了夢。

當他見到年幼的人魚那刻，他便知道自己在作夢。

最光陰，對九千勝來說是特別的，所以他願意為了對方而改變。

這一點，他們都是一樣的。

混血人魚的最光陰成了身為貴族的九千勝伴侶，年輕人魚為此遭受了多少非議，他都是知道的。然而最光陰從未跟他說些什麼，只是獨自努力著不斷成長，最後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有足夠的資格待在他的身邊。

在那一段漫長的夢境中，九千勝深刻認知到一件事情。

原來關於最光陰的所有記憶，是真的仔仔細細被刻劃在他心裡。

從相遇到離別。

從年幼到青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斷重新輪迴的過往讓九千勝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回憶著他與最光陰相處的那些日子。

每當年輕人魚在他懷中化為浮沫消散後，下一秒，他就又見到當初在池中一臉警戒的小人魚。

九千勝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夢，抑或是他的執念？

然而不管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再怎麼逼真，終究是假的幻境。

夢裡的最光陰，是沒有溫度的。

一如那個漸漸沒了呼吸的年輕人魚。

九千勝已經忘了這是最光陰第幾次在他的懷抱中逝去，他握了握拳，卻抓不緊掌心的泡沫，只能任由它從指尖流逝而後消散於水中。

就在此時，九千勝腰間的圖騰發生了變化，騰紋部份的皮膚逐漸發紅，產生了溫熱感。

這是靈魂契約有所感應的現象，表示九千勝的伴侶，最光陰再度來到了這世間。

水池中，沉睡的人魚動了一下眼皮，然後就沒有其他動靜了。

還沒。

時機尚未到來。

他仍要等。

在最光陰十四歲那一年，水池中的人魚睜開了紫眸，並張口輕喚。

“小最。”

然後，那個孩子走進了水池，到達他的面前。

他抱住這輩子不擅水性的孩子，將對方帶到水面上。

雖然這次小最是被別人養育長大的──

但，

依舊會由他來慢慢教導他的小最什麼是情愛。

tbc